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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秦国公的亲弟弟,他原本的身份何其尊贵,连婚姻都是自小定的青梅竹马,可宁子涯了,他一句当今圣上势单力薄,恐华亲王叛乱朝廷,便将他弄进了宫,失去了原本该有的一切幸福。

    若说如今这位置这权利,也算对他不薄,他该安心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又如何,他始终还是一个男人,需要雨露滋润,宁子涯整日整夜的霸占着皇上算什么意思?

    稍微他有一点多留住皇上,便会受到警告,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他是皇后带来的人,我们是奉了皇后旨意,你凭什么拿下我们。”

    有些不怕死的叫唤,毕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以前没少帮着皇后恐吓宫里不乖的侍君,他们这些人,早就被惯的胆大包天,却不知道大祸临头。

    德贵君冷笑的看着那些无法无天的士兵,二话没说,示意身后的人直接动手,“如此污蔑皇后,简直胆大包天,你说皇后吩咐的,皇后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有这个胆子叫嚣,何不随我去前殿说个明白。”

    “去就去,德贵君,莫怪小的没提醒您,这里的人可没几个不知道,宫里那些个不听话的侍君,都是在姐们手里受到教训,乖乖听话的,德贵君能在高位上坐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不是皇后,你能有今天的位置。”

    “本宫当然知道,皇后恩德贤明,整个后宫无人不知,正因为如此,听到尔等如此诬赖皇后,本宫更是要问个明白,看看皇后仁慈,怎么可能任你们为虎作伥。”

    德贵君始终是贵君,气势上,就比那些人高出好大一截,阴朝安稳了这么多年,最*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些守卫皇城的守卫,看到德贵君如此气势,忍不住有些人就打退了堂鼓。

    “老大,人家毕竟是贵君,我们这不太好吧!”

    “是啊老大,皇后他那么忙,怎么会见咱们?”

    “皇后仁慈,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

    德贵君看着那边窃窃私语的一群守卫,冷笑了一声,“怎么,怕了?”

    “我们……”

    “可惜完了,皇家的声誉,哪容的你们在这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抹黑皇家脸面,来人啊!拿下,转道外殿,交由皇后候审。”

    德贵君押了几个人,浩浩汤汤调转车队,走去外殿,那里是群臣上朝的地方,眼下正是上朝时间,他在后宫地位不低,上报的又是有辱皇室声誉的事情,根本就没遭到什么阻拦,就畅通无阻的押着那几个人进了大殿。

    千梓画脸上易容严重,又贴了人皮面具,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宫侍,皇后坐在龙椅旁边的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德贵君心里一阵冷笑,这男人逍遥了大半辈子,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也会栽倒在这种事上吧!怪,就怪老天爷太厚爱他吧!

    “弟弟说有人污蔑皇家声誉,这是怎么回事。”

    满堂文武,随着这句话,一起看向德贵君,武将基本全部支持,她们是秦国公的门下,不管德贵君怎么说,她们,都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

    “哼!”

    德贵君全部看了一眼,才冷哼出声,让嬷嬷提出浑身伤痕累累的千梓画,那身上各种匪夷所思的伤痕,无不*裸的昭示着所受到的遭遇。

    群臣吸了一口冷气,大殿上边,宁子涯身边还站着虚假的千梓画,千梓画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身子,隐约看到上边自己模样的男人,目光里露出绝望,死灰般的神色。

    他就不该活着的,在阴筱茉死的时候随她而去,起码,他还拥有一个名声。

    千梓画哭了出来,那种细碎的声音,哭的上边的宁子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德贵君示意松开那些士兵,看着那些人,已经主动跪爬上前,不停的磕头。

    “皇后明鉴,我们只是依照您的吩咐,拿掉,拿掉那男人肚子里的贱种,但是是这男人不听话,小的迫不得已用了些小手段,皇后恕罪,皇后恕罪。”

    那几个人倒还算明事理,没有直说,就是大早上,皇后亲自送过去的,可惜啊!

    德贵君摇摇头,表情却义愤填膺,“这孩子做了什么事情,要值得那种羞辱,我不信皇后会吩咐这种事情,所以拿来和您面对面对质,臣侍实在是气着了,冲动了点,此事只要弄了明白后,我秦蝶儿任由皇后处置。”

    “皇后,您是知道小的们的啊!没有您的吩咐,小的不敢随便动手的啊!”

    看着形势似乎有点不妙,那士兵急忙抢着说话,明里暗里提醒着从前的事儿,可不要看着现在事情麻烦,就不管她们了。

    宁子涯在上边听的云里雾里,只是有一点很肯定,那士兵咬死了他以前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不认下这比糊涂的帐儿,就当是这些人胆大包天,在外面抢来的风流事儿。

    暴露了,逼着他擦屁股。

    不禁气恼,仔细看了眼下脏乱的男人,一张有点漂亮但不惊人的脸。

    他有了主意,盯着那个大肚子,不得不承认,“德贵君是大惊小怪了,这点事儿的话,本宫自认还算是仁慈,只让人打掉孩子,赶出宫去。”

    “哦?皇后的意思难道是?”

    宁子涯冷哼了声,“这宫侍趁我看不到,私底下私通侍卫,搞大了肚子,还妄想私奔,本就是让皇家蒙羞的事情,本宫偷偷处理了,不敢多做声张,就是不想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丢我皇家颜面,谁料到这几人如此办事不利,惊扰了弟弟,实在该罚,每人下去领三十大板,暂时回去,不用再来了。”

    “皇后仁慈,谢皇后处罚,小的这就下去。”

    听到宁子涯这么说,那几个士兵顿时喜笑颜开,知道表面功夫总免不了,闹到朝上,宁子涯让她们还可以继续回来,只是三十大板,实在是再轻不过的处罚,连忙谢恩滚了下去。

    德贵君听的明白,那番话明里暗里骂他不识抬举,真正辱了皇家颜面,不禁低头,看向一动不动的千梓画,这男人?怎么还不出声?

    朝臣听明白了,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仔细看了千梓画的肚子,还真是不好听的事了。

    德贵君正着急着,千梓画就是不肯开口,没想到,为首的丞相倒是站了出来。

    “既然此事已经分个明白,想必弟弟是有了更好的处置方法,就请带着人下去吧!这里毕竟是议论朝廷大事的地方,不适合再继续耽搁。”

    宁子涯自然而然,理解为德贵君看不过眼后的找茬,现场这么多人,不能指望他道歉,反将一军还是可以的,谁料到德贵君刚有表情,丞相突然走了过去。

    她不嫌脏污的把千梓画扶起来,“慢着。”

    “怎么?丞相还有问题?”

    “老臣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想弄个明白,公子还能说话吗?敢问皇后,这小宫侍,叫什么名字?”

    “丞相问这干什么?”宁子涯看向德贵君,顿时没忽略对方脸上一抹冷笑。

    “我叫,千梓画。”

    “你说什么?”

    宁子涯瞬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失态的看着底下的人,眨眼看到千梓画伸手,意欲从脸上扯下什么,却总摸不到方向。

    还是丞相急不可耐的帮了他忙,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掀了起来,暴露出来的脸孔,让群臣都吸了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一堆人顿时看着宁子涯身边的男子,德贵君更是说出了她们心里的呼声,“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完,一边注意着千梓画的动静,发现这男人实在不给力,计划如此完美无缺,偏偏在千梓画这个关键人上失了一笔,可不好!

    他赶紧走过去,有意无意盯着千梓画的眼睛,淡淡的警告着这个男人。

    千梓画抱住身子,把头低下去,谁又来同情过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那种屈辱还在浑身上下,无处不在,德贵君脱去身上的外衣,焦急的给人罩住,“这是怎么回事?”

    千梓画只抱着自己,不说话。

    德贵君一句接一句逼迫,也不见他动静,宁子涯看了会他的戏,陡然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果然,就说这男人,这次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原来,在这等着他了。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很成功,他几步走了下去,那男人肚子里,可是他唯一的孙女。

    最后的希望。

    他伸手想要拉过千梓画,神情激动,却被德贵君提前一步,把人护着往后退去,指责的看着宁子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梓画,难道忘了,他还怀着太女的血脉了吗?宁子涯,有什么事,你拿出来说啊!这么闷不做声把人换了,是什么意思?”

    说完,躲在后面的手,死死抵住了千梓画的肚子,这男人在想什么,怎么还不说话。

    宁子涯立在原地,脸色难看,看着失魂落魄的千梓画,到底是谁把他送去了那种地方?“梓画,你知不知道父后找了你多久,快点过来。”

    “梓画,发生什么事了,对父君说,父君给你做主。”

    德贵君急躁的握住男人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那样子,竟像是要走向宁子涯那边。

    德贵君差点拿骂出来,死死拉住男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梓画,你倒是说呀!不用怕,大家都在这,没人会敢欺负你。”

    “你让我说什么?”

    千梓画再次甩开,冷冷看着看似关心的德贵君,继而哭了出来,他做错了什么,要那样对他?

    “梓画,乖!过来父后这边,没事了,你消失了这么久都去哪了,吓死父后了。”

    宁子涯沉着的脸顿时喜笑颜开,死死拉住千梓画的小手,不管身子脏没脏,现在孩子还是最紧要的。德贵君看着千梓画,似乎没有一点,想说其他话的意思,脸迅速沉到了无底深渊。

    “皇后,你别忘了梓画变成这样,可都是你自己刚才的话,私通侍卫,我早就怀疑,为什么皇上屡次临幸于本宫,本宫第二天都会拿到皇后您的赏赐,而且,这么多年,整个皇宫竟然除了您都一无所出。”

    德贵君豁出去了,冰冷的盯了一眼千梓画,继续开口,“皇后,原本本宫也不想说的,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本宫无法再看下去。”

    “弟弟这是什么意思?”

    宁子涯的脸色重新一黑,把千梓画护到自己身后,只看到德贵君高傲的抬头,“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问皇后,您当面为何一直不孕,本宫为什么在您的赏赐里,总能发现带着避孕药的东西,而且其他宫里亦是,皇上重病在床时,为什么本宫才提了前面这些事情,后脚就传出皇上暴毙的消息。”

    德贵君一口气说完,又紧盯着宁子涯,面露惨笑,“没错,皇上疼你,就算这样,还是要让你垂帘听政,那现在了,那些事情,太医院可都还留着当年,各宫主子诊断的底了,要不要本宫找来好好当着所有大臣的面,与您谈谈,另外,您大概不知道,您好不容易有的宝贝女儿,其实身上还有隐疾吧!您现在护在身后的宝贝孙女,其实是不知道谁的杂种,太女分明没有延续香火的能力,你还想骗谁。”

    “没有。”千梓画陡然来了精神,两眼通红,“殿下只碰了梓画一次,怎么会没有,啊——”

    他眼神惊恐,话音戛然而止,捂着肚子蹲下,简单的外袍底下,鲜红的血液顿时汩汩流出,耀红了大殿上所有人的眼。

    千梓画睁大了眼睛,无助的捂着肚子,几乎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不要出事,不要,我求你不要。”

    那鲜血自然止不住的流淌,宁子涯被德贵君的话惊住,好一会才想起来,赶紧抱起千梓画,冲着后殿跑去,“叫太医,快点,去叫太医。”

    朝廷上,所有朝臣也都傻了眼,今天这是演了怎么一出戏,一些人对视一眼,顿时围了上来,德贵君正暗骂着活该,又想起不对劲儿,怎么突然就流了产。

    他忍不住看着四周,并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被那些臣子包围。

    德贵君顿时勾起了唇角,径直走向刑部尚书的面前,他后面没有什么证据,前面说的,可却都是有板有眼的事情。

    只是除了,这也是皇上默许,等到那个贱男人好不容易有了的时候,他们这些君侍,早就被那些东西祸害了根本,再难生育。

    那边千梓画已经痛到极致,太医赶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气了,垂死挣扎的扣着床沿,眼球急剧泛白。

    情况危急,太医秉明情况的时候,宁子涯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不顾一切,拿出你们最大的力量,保住皇孙?”

    “那梓画公子?”

    “死活不论。”

    太医得了令,拿出小刀赶紧消毒,她们在皇宫呆了这么多年,对这种语气,毫不陌生,男人算什么,皇室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小刀滑下去的时候,虽然有着布块咬着,那一声叫喊,还是让没有散去的朝臣都打了个机灵,七个月的早产儿,能活吗?

    有远见的,来回漫步许久,叹了口气,知道皇宫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德贵君说的那些话,重要与否,都不再有一点关系。

    宁子涯就站在屋内,看着一盆盆的血水,不停的端了出去,那个男人已经没了动静,也许是死了吧!太医们似乎也这样觉得,加快了速度,才又听到叫了一声。

    声音低不可闻。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的屋里传来一声微弱哭泣的时候,才急忙过去,却看到那些太医,又围着婴儿,不停的活动。

    宁子涯惨笑一声,瘫倒在了地上,这算不算是报应?

    德贵君的那些话,前面丝毫没错,是他怕出意外,执意不肯让那些君侍生下孩子,阴慕阳觉得委屈了他,要与那么多男人共侍一妻,所以也就随着他,直到要死的时候,才告诉他后悔了。

    如果能重来一回,她可能,会把他让给自己的妹妹。

    她居然那样说,他该配的,是阴慕华。

    所以宁子涯气到了,赌气离开,第二天,便听到了那个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人,暴毙!

    她甚至还不忘,给他留下一份遗诏。

    “呵呵!”

    宁子涯笑了出来,随即,便越笑越大声,他看着外面渐渐黑暗的天空,最终倒在地上,被宫侍抬了回去。

    皇宫大变,千梓画小产,虽是女儿却先天极度不足的事情,传遍了大江南北。

    阴慕华被迫回京,即将迎来漠国前所未有臣服功绩的女人,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京城里气氛一片低迷,小皇女的命就完全是靠药在吊着,阴炙听了这件事情,平静的告诉千梓沐,得去探望一下的时候,男人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肚子。

    “傻瓜?有我在害怕出事?”

    千梓画的死活,她还真的毫不放在心上,千梓沐看着她,心底有些发凉,如果那个位置上的,没有阴差阳错,岂不是他自己的下场。

    想到这里,千梓沐就更怕,紧紧抱住阴炙的腰身,眼神恐惧。

    阴炙拍了拍他的背,她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事儿,怕什么?

    不过想到一点,还是觉得,那最后一件事,也有必要赶紧收尾了。

    可得在这男人,生之前解决好才行,别到时候再吓到他。

    千梓沐窝在阴炙怀里,觉得自己手里拿着一份好险的幸福,孩子现在两个来月,也许是最开始呕过的关系,到了这个阶段,反而呕吐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孩子乖乖的,一点事都没有。

    车子进了宫门,一路径直驶向后宫,沿途路上诡异的安静,阴炙正觉得不对劲,胸口就被什么蹭了蹭,千梓沐趴在她身上,睫毛半落,仿佛在想着什么紧要事情。

    “你要交给我就是,你不用担心。”

    “可是——”猛然被猜中心事,千梓沐不适应的抬起眼皮,略显担心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计划差在千梓画一步身上,现在恐怕早就被皇后知道实情,这次进宫?

    她为什么要进宫了?明明所有事情,都没有了一点偏差了,千梓画再折腾,也改不了江山易主这件板上钉钉的事实。

    “皇后身后到底还是有着云起山,你?”千梓沐迟疑的出声,他在云起山内长大,虽然看得出,阴炙身后也有着不凡的势力,但始终还是相处了那么久的云起山,在他心里,强大的分量更重一些。

    “你真的要和她们对上吗?”

    “担心我。”阴炙本来不在意他说什么,大局已定,不会改变什么最终的结局,但听到这个小男人,在怀里那么迟疑的声音,还是在意的想知道他的答案。

    千梓沐异常温顺的把头靠在她颈边,轻轻地靠着她,“恩,我是在,在那里长大的,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可以说的。”

    嫁给她这么久,千梓沐还是第一次,说这种完全置自己于不义的话来,但此时此刻,觉得进宫的尽头,就像蹲着一头猛虎,由不得他忧郁。

    “我们回去慢慢来好不好,不进宫了。”

    “傻瓜,危险我就不带着你了。”阴炙轻轻印着他的额头,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而已,放心,不会吓到孩子。”

    “千梓画是不是你,你吩咐那样的。”千梓沐这几天消息不灵通,但也隐约听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况且,一开始这人的要求就那么过分。

    “你不做这些不行吗?”

    “可是你家妻主不动手,就会有别的人动手的啊!”阴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继而吻上他的嘴角,“放心,就算要见血,也不会是我。”

    “谁担心你。”千梓沐捶起小拳头打了她一下,马上又紧紧抱着女人的腰,脸颊滚烫的贴着她的脖子,“什么时候结束。”

    “很快。”

    轿子平稳的在储凤宫门口停下,处于偏院的屋子里,一片死寂,远处庞大的建筑群,因为去年那场大火烧得精光,至今还没有建好,皇后这几天都在这里,所以来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抱着男人下来,放在曦儿推过来的轮椅上,身后随着一群四面涌来的宮侍,进入屋内。

    “皇子和皓月驸马来了。”

    有一个橘红色小衣服的少年,轻轻在门口叫着,屋内隐隐还传出来血腥气息,不知道皇后守在屋内做什么,旁边的摇篮上,放着一个小婴儿。

    皱巴巴的小脸,正在昏睡之中,几乎能看到血管的皮肤下,青紫交错。千梓沐反射性看过去一眼,那是早产儿?

    特别豪华的大床上,蓝纱落帐,苍白到脆弱的男人还在低低唤着什么,隐约是孩子的意思,同为父亲,不管这之间有太多的什么什么利益关系,看到那个一直骄傲的男人如此,千梓沐还是心有几分不忍的别过了头去。

    “驸马来了。”

    皇后就坐在床边,为千梓画擦着头上的什么,听到宫侍的提醒,头也不回的继续为千梓画擦着,除了几近冷漠的重复一句,别无他话。

    偌大的房间就这么陷入诡异的沉静,千梓沐在原地等了半晌,没听到什么,忍不住视线,就射向了旁边的摇篮,孩子安安静静的睡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手在被子底下动着,呼吸均匀。

    “那便是小皇女吗?”

    “嗯,不足月,太医抢救了好久,前几天连哭声都快没了,是用炎乌麋吊着,才好不容易熬过来,现在看着气色不错了吧!梓沐也就将要做父亲的人,不过去看看吗?”

    皇后的声音里很冷,冷的千梓沐急忙收回视线,突然发现,皇后的目光,从说话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肚子。

    不安的捂住小腹,“还早着了,小皇女这么多灾多难,将来自当是更加出色耀眼的人物。”

    “但愿吧!”皇后似乎情绪不是很稳定,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另外的意思,“本宫现在是不敢求多的了,只要这孩子能活下去就行,倒是德贵君胡言乱语,已经被本宫暂且软禁,驸马如果想去看,就不要想了,以免让人误会。”

    “这是自然,皇宫里人多口杂,这孩子身体这么不好,皇后就没有想过,给她换个环境?”

    阴炙说话很自然,仿佛对面的人与她没有任何恩怨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皇后冷哼一声,“换个环境,驸马觉得什么环境不错?”

    “依然是越远越好,皇后您说是吗?”阴炙看着那个躺在摇篮里熟睡的孩子,撇了撇嘴,那种神情,让皇后心里一沉。

    阴炙依然笑着,毫不在意,“皇后,您是前任云起山的圣子,我虽无缘,从小在外漂泊,但如今梓沐也是圣子,皇后,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边摸着小腹的男子,陡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妻主,眨眼都看向宁子涯,这倒是没错,但宁子涯和他之间,真的亲情好生浅薄。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明白过来,阴炙想干什么。

    果真,阴炙下一句,应证了他的猜测,“我在前几日,曾今与云起山的二长老,有过联系,他应该有跟您提过吧!”

    这话一出,床边坐着的男子略显狼狈,怒气腾腾地站起,“你还好意思跟本宫提此事,你们母女把我们父女俩逼到如今这个天地,现在江山权势唾手可得,本宫可不知道,本宫这个只能算绊路石的人,还能对你们有什么价值。”

    “皇后此言差矣。”

    “除了你,之前那些事,谁能在这个京城做得出?阴炙,是本宫轻视了你,没想到这京城,也有你伸手震天的力量,只可惜,我宁子涯是云起山的人没错,但我更是一个父亲,秦罗衣现在是在你手里吧!不是秦罗衣,德贵君怎么可能听信于你,跟我动手。”

    “啪啪!”

    “聪明。”阴炙眼里露出赞赏,她倒是毫不否认,这些事情,其实只要认定一个人绝对无辜,便能很顺理成章的找到最终凶手,但是,这注定只能是少数聪明人能明白的真相。

    百姓,更相信摆在眼前上的一些。

    “可惜您没有证据,现在就算,我当面承认,皇后信不信,也会是另一种结果,她们知道这是真相,嘴里也不会相信。”

    “你放肆,这周围可有这么多人,信不信我当场以叛乱之罪治你。”

    “您不敢。”

    阴炙说的轻描淡写,却不容置疑,“恕我直言,皇后,一个位置坐够了,就该让让了,不然,总有等不下去的,会跟您急死,母亲与您当年情谊还在,作为女儿,我不会太过为难与您,乔孜和母亲的关系,我不信云起山到现在都没有猜测,只是你们找不到理由动手而已,太女没有登基准备之前,你们真的忍了很久。”

    “你?”

    “还有——”

    不露痕迹退到轮椅旁边,看着那个摇篮里熟睡的孩子,“这个孩子,漂是漂亮了,但皇后,您就不怕别人治您混淆血脉之罪吗?”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宁子涯气到极致,瞪大了眼睛,看着漫不经心,逗弄着孩子的阴炙,那孩子被脸上不知名的东西,撩拨的醒来,睁着异常明亮的大眼睛,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

    床上的人听了许久都不动弹,被这一哭,倒是立马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努力的往旁边看去,却迟迟不得其门路,伸出外面的手指,消瘦的好像这么几天,就变得皮包骨了一般。

    或者本身他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的。

    阴炙看到人醒了,眉头一挑,倒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醒了就好,孩子怎么处理,总还得问过一个父亲的意见才是。”

    “阴炙。”

    千梓画也看到了她,艰难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眼里一时之间的恨意,如烟花般稍纵即逝。

    看到他如此,宁子涯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他始终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那时就没想过,让千梓画活下来的,甚至包括现在都是。

    “哦!对了,二长老也许告诉了皇后前面的事,有一件,应该还是没说的吧!”

    阴炙“瞬间”想到什么,她拍了拍手,房子上传来一阵动静,半晌,外面乱了一阵之后,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人有时候,为了一些东西,什么都能牺牲的,皇后曾今也是圣子,不该不知道这一点吧!”

    “我和您之间,让一个正常人来做选择,您说还用选么!”

    门口走进来的人,手里赫然抱着一个婴孩,那个婴孩正在发出细细的哭声,阴炙接过去,看着对面慢慢慌乱的两个男子。

    她不允许意外的,可惜这个道理,千梓画就是没有明白。

    “你这是要逼宫。”

    “我只是来通知,请皇后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对望,视线里,一边是不容忽视的冷静,一边是无法控制的暴怒。

    阴炙从白衣蒙面的女子手里,戳了一下孩子,那才是早产儿。

    比摇篮里的小了几乎一半,皮肤脆弱的暴露出来所有经脉血管,杂乱的头发像一团绒毛,只有那么一点,眼睛还睁不开,无法承受外界的光线,小生命弱的用一点力。

    似乎就能,永远的失去呼吸。

    “我与冰崖有怨,自愿代替我的母亲,与云起山重新签订条约,为此,我会让冰崖的势力全部驱逐出京城,西秋从此消失,而我要的代价也很简单,我要带走这个孩子,对外的话,我会想听到暴毙的消息。”反正早产儿,落得这个结局,很自然不是吗?

    “我要不了。”

    看到那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宁子涯还能不明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让她众叛亲离。

    阴炙突然接过婴儿举高,“只是恶人我来做而已,我不会介意别人说我谋害皇嗣,因为,皇后信不信,更多人会愿意相信,您的宝贝女儿,没有延续香火的能力。”

    “你把她放下。”

    床上的人不知道哪个时候,就已经爬到了床边,千梓沐坐在轮椅上,正好看到千梓画差点从床上掉下——

    好吧!确实掉下来了。

    宁子涯没想到千梓画还有力气,阴炙是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一个人。

    那身薄薄的白色里衣下,小腹上狰狞的缝合伤疤,隐约暴露在人的视线里,慢慢裂开,沁出血丝。

    “如果皇后没有异议的话,少言等待您的答案,反之,您要想做别的,少言也愿意接招。”

    阴炙没有抱着孩子的一只手,落在了轮椅上面,缓缓推着往外走去,千梓沐还在往回看,直到阴炙看不过去,略带无奈的劝他,“没有见血,这个结局还不好吗?”

    千梓画伤口裂开,地上赫然摊着一层血迹,但也依然听得见,那种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字句,他要孩子。

    阴炙看眼手里脆弱的婴儿,觉得自己是慈悲的,在千梓画手里,这个孩子可能会获得很好,但是,不会活得很久。

    就当给梓沐的孩子做个伴,她会付出把孩子养活,养得白白胖胖的代价,难道这很残忍吗?

    对于他的生身父亲的话,阴炙觉得他死着活着,都没有关系了。

    一路出来,依然平静,只有远处依然光芒万丈,冷着这么多天的天气,终于又见了太阳。

    只有后来,千梓沐失了眠,没了胃口,再过几天,严重呕吐了好一段时间。

    小皇女暴毙的消息传了出来,举国哀悼。

    关于葬礼,据说是华亲王未归,而且正巧,阴慕阳的陵墓还没完工,阴筱茉的遗体也跟着没有入土,这下可好,再加一个小皇女,三代同墓同天下葬,也该算日后史书中的一段传奇。

    有脑袋灵活的,知道不对劲,却也的确像阴炙所猜的一样,表面上十分认同明面的真相。

    况且阴慕华死了两个女儿的事情,也都是真的。

    但胜在人家娶了个好夫君,一生就生了四个,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所以子嗣凋零,不管是皇家还是寻常百姓家,老祖宗说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大忌。

    这种死寂般的日子直到阴慕华赶回来,半路还遭到了无数次追杀,伤了腿,依旧一刻也不停地,一瘸一拐的坚持送那祖孙三代出葬,沿途一片哀嚎。

    阴炙牢牢牵着千梓沐的手,天上又开始飘雪,雪不大,却足够阴炙皱眉的,男人的手冰凉,真不明白,她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就是了。

    祖孙三代的入土,足足闹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由于莫大的悲痛,所有朝臣皇亲国戚,都住在陵墓周围,随便搭建的茅草屋里。

    千梓沐有点冻着,一个喷嚏接着一个,鼻涕水都整了出来,他看到手里那种黏糊糊,脏兮兮的东西的时候,气的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但阴炙知道,这小男人是受不住了,不是他体质差,只是心理作用太强烈。

    于是第七天的时候,阴炙给皇后带了信过去,第七天离开的时候,千梓画殉葬。

    厚重的石门砰地一声合拢,石碑上,被那些师傅又临时添了一个新的名字。

    千梓沐吓得感冒都好了,他全身被一团狐裘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漂亮的眼睛还露在外面,不解的看着阴炙。

    “很正常。”

    出行队伍慢慢散去,秦国公本来才五十多岁,这趟出去,满头都添了一半白发,他急匆匆的找到阴炙这边,赶了过来,千梓沐一个喷嚏。

    “不擦。”

    他恶狠狠扭过头去,这个女人的心怎么是这样的,千梓沐没办法接受这女人的手段。

    “孩子的事情明明没多大问题了,我会认他做干儿子,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别动。”

    千梓沐反射性坐好,任由阴炙绷着脸,却无比细心的给他擦着鼻子,等到她擦完的时候,千梓沐才赌气的低下头去。

    阴炙把人抱起来,这点脾气,她都能无视了。

    “四世女请留步。”

    秦国公赶紧赶上来,顾不上一张老脸,拉住她的袖子,“不知四世女可见过我那孩儿,家里仆人说他已经失踪许久,一直都没有见到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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