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殇，魔（3）

所有人都被当作活生生的祭品！炼器的祭品！”

    全场再度寂静了一分。

    楚旭的心狠狠一颤，他是个器匠，自然知道这炼器的祭品是怎么回事。千万年来，器匠追求着品质的卓越，可在火焰、资源限定的情形下，如何该能改造灵器的品质。曾有一位器匠想出过办法，那就是－－把活人当作祭品投入炼器的熔炉当中！

    这样炼制的灵器约莫十之一二可以拥有祭品的灵法不散，可以在原等级上再提高灵器的等级，如运气稍好，更可以炼出灵器中千万难一的器灵，不可谓不是一种极好的炼器之术。不过这以人命为牺牲的方式在当年受到了大部分人的鄙夷唾弃，而这种炼器本身就承受着极大的风险，一旦祭品怨念过深，极有可能灵器反噬，炼器者必定永堕轮回。是以后世如此炼器之人基本没有。

    想不到孟谷主提到的万年前的九大至尊灵器居然是如此炼制的。

    在场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黑，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杀戮之夜。一城的人啊！那得是多么的尸骨如山。

    “当年我拼劲心力与你们八个合作，只为撑起这支离破碎的苍生，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不解、隔阂、排挤、压制，这些我都忍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明汀的气息开始不稳，“不该拿千淼城下手！”

    他吐气如浪，一吼过后，整个楼都在颤抖，无人感受不到他的怒火。

    “所以你就堕落，你就趁机偷袭他们，让他们在最后对战死灵王的战斗中功败垂成，不得不牺牲自己，将死灵王彻底封印，而你自甘堕落死灵一族！”明珏字字珠玑，“一切都不能成为你堕落的理由！”

    明汀猛地回头，嘴角含笑，“差点忘了你了，我的小后代。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老祖宗。”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明珏冷声道。

    明汀笑声更甚，“有意思的小丫头，但是，”他话锋一转，“愚蠢至极！”

    “愚蠢的是你！”突然一声苍老的质呵从旁传来。

    所有人侧脸去看，竟见着宫泊缓步走来，他的肋下正携着两张笑嘻嘻的稚脸，赫然便是古灵儿与蔡英雄。

    明珏登时大怒，“谁叫你们两个过来的？”

    喝声如狮吼，震得古灵儿、蔡英雄笑容一僵，亮晶晶的眼眸里瞬间涌起了泪花。两人自顾自摆脱宫泊的挟制，撒开腿就奔向明珏，哭的稀里哗啦。

    “哇哇哇！王玉你这段时间总是忽略我，不跟我玩，不跟我说话，回来也不知道找我，出去也不带着我，我被爹娘困在家里都快疯了！啊啊啊！”古灵儿歇斯底里地控诉。

    “师父啊！我发现万年之前有些端倪，那你又不带我来，我当然只有跑过来找你了。”蔡英雄弱弱地道。

    明珏被这两人搞的无语，无力地甩甩手，对二人道：“自己保护好自己！”

    二人大头狂点，蔡英雄突然扫到周遭的八名老者，“咦，这几个老头是谁啊？”

    “曾经的八大世家家主。”

    蔡英雄的嘴张成了o型，爪子飞速一抄，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本就是疯狂地记了起来。

    “好久不见，大哥！”明汀微笑着朝着宫泊说道。

    宫泊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不成人形的曾经八人，又看向明汀，道：“阿汀，人死不能复生，你真的要为她覆灭了整个世界吗？”

    明汀眼眸一眯，露出危险的气息，“大哥，我还尊称你一声大哥，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左右我的一切。”

    “我并非是想左右你！只是不想看你沦陷万年依旧无法自拔！”宫泊道。

    “万年前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明珏问道。以明汀的个性绝不可能自愿加入死灵一族，这之间一定还有一个什么媒介！

    “是为了一个女人！”明汀苦笑着直言不讳，“她是千淼城城主的女儿，是城中圣女，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

    周遭的空气有些凝滞，一群群死灵开始在明汀光灵素之外的地域集结，却并没有横冲直撞，反而相安无事地停滞在灵素之外，仿佛一个个看客，听着辉煌曾经的柔肠寸骨。

    时间都在这一刻定格。

    “我生性淡薄，从不愿参与家族斗争，是以自我担任明家家主之后，明家的势力没有一丝的增长，可族人很快乐，无争无斗的生活，谁不想要？可这一切都被他们八个混蛋给毁了！”明汀咬牙切齿，“那一年我突破灵圣，成了这世上唯一的一位至尊阶强者，于是有人开始不安，而这种不安更在我与馨儿定情的消息暴露之后，成了彻头彻尾的绊脚石！楚覆，我说的可有错？”

    楚旭身体一颤，楚覆苦笑着应声，“没错。当年我初次得尝暗灵源入体，时值华镇天正巧告诉我想要炼制九尊器的打算，我当时已经八百岁，却依旧没有看破圣阶巅峰屏障，明汀他不过32便已远超我一截，我担心明家有朝一日会威胁到楚家的地位，心魔激发难控，后来又受到司马家的挑衅，终于还是犯下了滔天大错，用我最傲人的阵法，毁了千淼城万千英灵……”

    明汀闭上眼，身体止不住地抽动不止，将所有的过去剖开来看，伤得不只是这些曾经的刽子手，更是他落寞孤寂了千万年的心。

    “今日我杀你们，你们可有怨言？”他沉声道。

    “没有。”楚覆苦笑。

    “慢着，明汀！”一肥硕无比的老者扬言，一看这体型就知道必是雷家老祖没错。他道：“当年我们八人毁灭肉身封印死灵王，不料这魂魄却被你镇压在这镇灵炼狱中万年，日日死灵噬魂之苦，生不如死。今日你要彻底毁灭我们，我们绝无怨言，可毁了我们之后，你还要继续沉迷死灵一族吗？你是光之主，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光？希望？”明汀笑着沉吟，“我的光，我的希望早被你们亲手毁了，你们忘了吗？”

    众人默。

    “啊！”

    却在这时，一声高过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从楼上传来，众人纷纷抬眼去看，可楼层之隔，他们也不清楚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汀微微一笑，“当年的罪人，我会一个接一个地亲手毁掉，这一切就从你们开始……”

    他缓步走来，掌下的光灵气丝毫没有受到一丝死气的浸淫，那纯粹的浓度，倒叫明珏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是死灵三将。明珏眼眸闪了闪，道：“你说杀就杀，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明汀笑着看她，“小丫头，不要以为你的大天明诀练到第七重就很了不起了，我若想杀你，弹指之间！”

    明珏一挑眉，没有一丝惧意，“那请问，老祖宗大人您的大天明诀练到第几重了？”

    “第八重。”

    “桀桀，”明珏嫌弃地摇摇头，“没到巅峰九重，在我眼里都是垃圾。”

    明汀一愣，笑道，“我真的很难相信，你这般人居然会是我刻板的大哥选中的明家继承者。”

    宫泊道：“她的潜力一定远超于你！”

    明汀点点头，“如果她能活得到那天的话。”

    明珏也不怒，“明汀，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拖延时间在我这里不起作用，别白费心机了。”明汀径直走去。

    “我只是想赌你还能见到她！”明珏也不拦，只淡淡地道。

    果然，明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刻步子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能再见到她！”明珏嘴角一勾，饶有兴味地看着八祖，“前提是，我要楼上的东西！”

    八祖一听，眼眸霍然睁大，她居然知道他们放了东西在上面！这一任的明家后人不可小视啊！

    其实，明珏只是猜测。他们还有时灵源、水元源、九尊器未曾找到，要说这些东西在哪里，传言中当年大战后九源九器散落四大陆各处，可如今见着这八祖虽遭受万年噬魂之苦，却依旧能存，而这镇灵炼狱乃是千淼城一众祭品冤魂所持，怨气之重必定不同一般，可这处的死灵却只有眼前这么点。

    一切太不合理！既然不合理，便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楼上有东西镇压死灵！

    除了他们没找到的生机之源和至尊灵器，她还真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能够镇压死灵。

    明汀貌似有些动心，“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想见她！”明珏道。

    明汀身体一震，有些被戳穿的慌乱，“我真想一掌拍死你！”

    “欢迎！我就在这。”明珏毫不退缩。

    “哈哈哈！罢了，即便你骗我，我也有办法让你死无葬生之地。”明汀一扬手，“自己去吧！我不奉陪！但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明珏一挥手，其余八人已是背起了千疮百孔的八祖，她道：“以你的修为，应该也不用担心我们把八祖救走吧！”

    明汀无言，众人连忙登上了上一层楼。

    半晌的空旷中，明汀不知何时收敛了外放的光灵气，屏蔽一撤，死灵却依旧浮于原地不动，像是被生生定格，一群群歪着脑袋盯着他。

    明汀突然笑了，“你们曾是千淼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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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楼梯，明珏明显松了口气，面对方才的压迫，若说还能淡定自若，那真的是矫揉造作。楚旭将楚覆递给宫泊，伸手一把狠狠将她抱入怀中。

    明珏无力地笑了笑，“原来不是我明家负了这天地……”

    “对不起。”楚旭又紧了紧自己的怀抱，低声在她耳边私语。

    凌亦弦一众垂下头，传了万年的邪脉，追杀了万年的明家，原来八大世家曾经所作所为竟是这么让人觉得可笑吗？

    谁对谁错，从来都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明珏闭了闭眼，一扫周遭垂下的头颅，带着怒意的嗓音破了出来，“有点出息，行不？”

    众愕然。她刚才……

    “我一直怕对不起你们的家族，现在再也没有这种负担，我觉得很轻松，轻松地好像随时都可以飞升天际，那你们在想什么？自责？惭愧？愧疚？那些都该是你们背上的人该去承受的东西！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我一起灭了这死灵，然后回家吃饭！”明珏道。

    八祖被她说的又愧又笑，这孩子的思维果然远超一般人能够接受的范围。

    楚旭最快进入状态，面色一肃，自动转换了初阳邪尊的霸气侧漏，“走！”

    一个字，众人如打鸡血，用力甩了甩脑子，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是啊！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过去，现在和未来才是他们应该要的！

    一入这一楼层，众人纷纷想放下一切拍手叫好。

    “妹的！他们居然也有今天？”

    “这死灵吃火药了吧！居然倒戈攻击死灵将？”

    古灵儿看得双眼发直，蔡英雄写得妙笔生花，明珏不着痕迹地上前，挡在他们二人面前，那突然而来的一小片阴影，带着温暖的毫光让他们心头一暖。

    明珏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那里，死灭六人居然被一众黑压压的死灵缠住，其中那死灵十将死胤居然遍体鳞伤，时不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直叫众人觉得大快人心。

    “这些死灵不会是当初千淼城的人吧？”华绍问道。

    “应该是。”不及明珏回应，玉玲珑已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能够在这些死灵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水之气息。”

    明珏点点头，数量这般之众的死灵，当初究竟得有多少人被屠。她难以想象，也不敢去想象。感受到她的心绪，楚旭紧紧拉着她的手，却转头问道八祖，“还记不记得东西在哪？”

    华镇天点点头，又摇摇头，“记得是记得，可是万年已过，死灵的流动如此厉害，也不知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原处。”

    闻言，明珏开启眉心的天明之眼，一瞬爆发光灵素激光般急冲出去，沉黑死灵掩盖的所有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她飞快地来回扫视，却根本扫不到那生机之源和尊器的位置。

    楚旭心头一叹，摇了摇她的手，温柔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流水，“找到了么？”

    “没有。”明珏摇头。

    “将你们现在拥有的尊器和生机之源全部拿出来！”楚覆虚弱地喝道，“九灵之间有种天定的联系，必能召唤出其他几位。”

    明珏的眼眸闪了闪，对于楚覆的这个办法打心底里有些莫名的抵触。这分明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了，不是吗？

    凌亦弦点点头，凝坤剑向上一抛便是悬浮空中。龙傲天的龙神戟、空灵源，秦归的土元源，雷箫的金元源，楚旭的暗灵源，还有火倾容的火元源。

    多彩的光芒在半空齐齐闪烁，低沉的嗡鸣之声一声高过一声，犹如同伴的呼唤，在所有人齐刷刷望向四方的时候，华绍的灵藤、秦归的浮沉同时开始闪烁起耀眼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二人齐齐惊疑。

    华镇天乃是当年九尊器的炼制之人，极为淡定地道：“灵藤和浮沉巨龟本身既是灵兽，又是灵器，不必惊慌。”

    二人松了口气，华绍定定地看着萌萌，“萌萌，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萌萌细瘦的腰杆一挺，得意洋洋的模样极为可爱。

    嗡鸣之声终于震慑众人的耳膜，明珏被刺得脑子都开始眩晕，若非是楚旭一直在身边搂着她，只怕她早已不支倒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沉邃起来，就连远处被死灵纠缠不休的死灭六将都是愤愤地朝着这里看来，眼底的怒意和杀意毫不加掩。

    就是这群人类！跟明汀一样的人类！这等低等级的世界的卑微人类有什么资格阻挡他们复兴的大业？

    他们心头的怒火蜂拥燃起，尤其是死怨，他身怀禁忌四术之一的纵怨之术，现在却连一丝的怨灵都无法操控，可谓是在他头上狠狠锤了一锤，直叫他愤恨交加。

    如今，他深陷这大批量死灵的纠缠，打不死操纵不了，又看见远处正悠然旁观的明珏等人，心头的怒火简直可以焚烧整个千淼废墟！

    “四哥五哥六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死胤险险摆脱一众死灵的纠缠，尖声问道。

    其实死魇、死傀此刻也是焦乱如麻，他们所回的梦魇、傀儡之术只对非死灵有用，对于这成批量的死灵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此刻，饶是他们身为死灵将都不免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倏地，死怨眼眸一瞪，“只有一个办法！”

    死胤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你去死！”死怨飞快地说道，身体同时急速出击，一手贯穿了死胤的胸口。

    笑容还僵在死胤的脸庞，整个空间都动荡了一分，死怨此举产生的巨大死气余波在这楼层中来回扩散，死胤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凭空多出的硕大空洞，眼神一如这个空洞一般的空荡。

    “你……为什么？”

    死傀上前抹了他的脖子，给了他最痛快的死法，然后，十指迸发的死气精丝覆上他四肢百骸，一丝丝沉黑的死气输送了进去，却又从死胤的身体上游离出来，掩入空气，再无踪迹。

    做完这一切，死傀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上本就没有的灰尘，他淡淡地看了死怨一眼，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欣赏，“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顺眼。”

    “多谢！”死怨冷冷地道。对于这连亲兄弟都可亲自抹杀的人，他提不起一丝的感激。可是，他也非常清楚，死胤不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死灵十将死胤，本身实力极弱，却极为擅长逃脱之术。只有杀了他，用他的魂魄传递信息给远在天空死城的一将、二将，他们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明珏一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头更加坚定了灭族死灵的心思。这等残酷无情的种族，如何能让他们统治世界？同时，他们的心也是警惕起来，他们可没有白痴到认为那些死灵将杀了自己兄弟是为了好玩。

    下一秒，沉厉的嗓音从楼外传来，明汀眼眸一瞪，眼底同样沉厉。

    “死汀，你想造反不成？”

    与此同时，嗡鸣之声霍然一滞，白、蓝、绛、绿四色同时发出，所有人面色一喜，找到了！

    明珏的面容却阴沉如水，她的头剧痛无比好似要炸裂，眼底映照着身侧古灵儿茫然无措的模样，那自古灵儿身上迸发出来的无限白光犹如一柄柄残酷的剑刺痛了她心底尘封的记忆。从灵兽山脉一路延伸，直到圣斗之地，那一次本命的相合……

    突入起来的记忆，是被她下意识封存起来的殇。

    一滴泪从明珏的眼角滑落，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