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换装

一阵压抑地呛咳声。

    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卧在车里，不停地咳嗽，三伏天里居然裹了一层被子。一个薄施粉黛的年轻美妇侧坐一旁，轻薄的夏衫掩不住修长的身段。她满头珠翠，螓首低垂，眉目清艳，神态婉转，一手用丝帕将中年人额角的汗拭了，一手轻打小扇。

    两个城门卫乍见这般风.情，不由呆了。老爷的咳嗽声适时想起，小厮道：“我家老爷有些受不得风，两位差爷你们看……”

    老爷虚弱地抬起下巴示意，美妇会意，轻轻拾起角落里的一个匣子，小厮连忙接过，顺手放下车帘，把匣子呈给两个城门卫。

    城门卫回过神来，接过匣子掂了掂，挺沉的，遂道：“没事了，走吧，祝你家老爷身体早日康健。”

    “多谢两位差爷！多谢两位差爷！”

    小厮又抱拳行了个礼，跳上车辕驱赶着马车走了。

    两个城门卫缩回城墙根下的阴影里，打开匣子一看，一个啐道：“我还当是什么金银财物呢。”

    另一人嘿然道：“你不要刚好给老哥我。这暑热天，与其要什么财物，还不如这一匣子冰实在呢。”

    “老哥我说笑呢，那冰快分我点。那家倒真是大方，听说这种能承冰的玩意儿可值钱了。”

    “可不，你见过谁家马车上挂俩八角琉璃灯出门的么？”

    “说起这八角琉璃灯，我倒听说一件怪事。前天晚上，西北门那边，就来了这么一辆鬼车……”

    “没事了吧？出来了吧？他们没追上来吧？”皎烟从云琛的脖子里爬出来，往车后头看。

    “那是，有我出面，怎么可能出错。”云琛坐在车辕上得意洋洋道，一边奋力去擦脸上的颜料，“这玩意儿真难擦，太阳那么大，我脸上还涂了这么厚一层，真怕正说着话，这玩意儿就龟裂了。”

    “我看看。”江涉之从车里探出来，拿帕子给云琛擦脸，之前还干爽洁净的帕子，此时已然冰凉湿透，擦在脸上格外舒服。

    云琛嚷道：“涉之，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还是我来吧。”

    “此处无有镜子，云公子自己来只怕拭不干净。”江涉之直截了当，抬起云琛的脸帮他把颜料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了。

    江涉之这身行头是打谢堂姑那儿借来的，此时巾帕在云琛面上拂拭，有一些香味萦绕在他鼻端，云琛深深吸了口气道：“哎哟，这帕子好香，好像是涉之身上的莲花香味哩。”

    皎烟登时趴在他肩膀上做了个作呕的表情，江涉之忍俊不禁，还没等他开口，车厢里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云琛哈哈一笑，蹦进车里把谢遥烟身上的被子扒了下来，口中道：“我的好老爷，出城都好几里地了，你的病咋还没好呢？”

    谢遥烟皱眉重重哼了一声，拾起江涉之扔在一边的团扇用力扇着一身暑热。他脸上还带着妆，眉头一皱就是满脸风霜摧磨的愁苦，加上鬓发乱飞，直让云琛笑得打跌，从江涉之手中抢过帕子，搂着谢遥烟的后颈就在他脸上一顿乱搓。

    谢遥烟一把推开这小混蛋，悲愤地想，不是阿琛易容成夫人就算了，他强忍着跟江涉之在车厢里呆了一路，末了还要被阿琛这么欺负，自己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

    几人顺着官道往东行去，行了一些时候，谢遥烟瞄了一眼道旁长亭道：“咱们出城十里地了，他们也该反应过来了吧，该想想之后怎么走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然出了城，有师兄你在，还有谁能困住咱们。”云琛拍马屁道。由于之前“以下犯上”的行为，他被谢遥烟小小地修理了一下，于是接下来的一路全顺着谢遥烟的毛摸，坚决不碰逆鳞。

    “嘁，马屁青。”皎烟含混道。

    云琛换了个坐姿，背对着长亭，掰下一块糕点，“看在马屁精在喂你吃的的份上，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

    江涉之侧倚车门，一头珠翠拆了一半，半头青丝如瀑，垂在肩上，“谢公子是否担心，知府寻我们不着，便会发布海捕文书？”

    “正有此意。”谢遥烟点头道，“如是这样，我们之后再入住其他城镇时会麻烦很多。易容之法，可一不可再。”

    他真是受够了。若跟阿琛扮对才子佳人便罢了，偏偏身边还有个不好处置的，身上还带着伤，总不能以后都打发这人去睡荒郊野地。

    江涉之也不说话了。他呆了很多年的荷渠镇说到底只是个小地方，之后该怎么去其他城镇，他也是没主意的。

    云琛打了个哈欠，“你们想得那么远，怎么不想想今晚住哪儿？这荒郊野地的，就算我们不休息，马儿也得休息，还得防着有人从后头追上来。对了，商越还让我们在路上等他呢，得找个能小住上几天的落脚地。诶？”

    云琛扔了手上的糕点，指向一旁，“你们快看那边坡上，是不是有人家。”